风将车帘吹得鼓起，程别南索性抓住了帘子，也看见了茶官说的那个女人。

“茶官儿，停车。”

程别南从车上跳下，一双白皮鞋被溅起的泥浆抹了不少泥点子，三两步就跑到那女人跟前。

女人蓬头垢面，蹲在一边，见有人来了便想往路边的竹林里跑，可慌里慌张的又被荆棘钩住了衣摆，无奈被程别南抓住。她并不想反抗，只是一个劲儿地低着头，好像要把头埋起来。

程别南下意识地想去拨开她面前的头发，谁想被她一推，在坡上又没站稳，一个趔趄跌坐在了泥潭里。女人连忙回头，正好让程别南看清了她的脸。

一张烧伤的脸。

正是他脸上的表情让女人回过神来，连忙用手乱拨将头发盖住脸，渐渐有哭声。

程别南却像着了魔一样想看清这张脸，顾不得身上多脏，他只觉得如果不抓住她她就会走，便扳过她的身子，“茶官，来帮忙！”

茶官一听见程别南叫他，忙跑过去，也不问什么就扭着那女人的手臂把她制住了。

程别南小心翼翼拨开她的头发，便觉得痛心得不忍再看。旭日融融，有风乍过，竹林微晃，树枝不响。

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念得两句诗：旭日悬清景，微风在绿条。

那时生笑也顶着这样一张脸拼命挣脱他不许他看，他忽然心疼，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“别怕”。

女人身子一僵，慢慢抬起头来看他，带着一种不解的神情，并不再说话。

他想起后面两句是：入松声不发，度柳影空摇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她摇了摇头，一言不发。

程别南注视着她，看她衣角有被火烧过的痕迹，脸上手上又都是灰，便猜她是火海里逃出来的，刚才推搡之间又摸到她后脑有血，看她沉默不语且极度没有安全感，又猜她是失忆。他不由得想起陈生笑，生笑当初也是这样的沉默，只会簌簌地落泪，可他除了告诉她自己不介意她毁容以外别的什么事都做过不了，如果他再体贴一点就好，如果他有能力让生笑容貌恢复就好。程别南凝神看了她好一会儿，他的懊恼、忏悔、自责驱使他出国学医，如今他有了这个能力，为什么不能在这个女人身上补偿生笑？如果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减轻负罪感，那他或许就不用苦苦溺于过去的泥沼。他这样想着，便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：“你幸好遇见了我。”

女人怔住，只是略带惊恐地盯着他看，有些疑惑又有些戒备。

程别南看出她对自己的不信任，便将腕上的佛珠褪下，将第二颗珠子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递到她眼前：“这是十四颗佛珠的第二颗，使众生旋转知见，苟遇火难，火不能烧。我把它送给你。”

“使不得呀少爷！”茶官一把拦下，“这是生笑小姐送给您的，您都戴了多少年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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