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夫说,她状况不太好。”
她身子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,眼珠木木地转着,定在我身上,依然是空无一物。
“说句话吧,你说句话吧。”我靠得更近,近到几乎失焦,闻得到她嘴巴里的腐臭,“我今天十八岁了,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,你该醒醒说句话了。”
她嘴微微动了下,刚刚喝下的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。
阿姨拿手帕给她擦干。“丫头,别来了,看不见,心里倒好受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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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回来,妈妈做了一桌子菜,爸爸罕见地推掉了工作,三个人聚在饭桌前,桌子中间摆着一只甜软的奶油蛋糕。
“这半年,你太辛苦了。”妈妈把长寿面端给我,朝我温柔地笑。
“是啊,多吃点,好好补补,这是你妈最拿手的菜。”爸爸夹了一块排骨给我。
“差点忘了,汤还在火上,应该好了。”妈妈欲起身。
“我去!”爸爸抢先进了厨房。“太烫了,我来。”
“你现在就是我们全部的希望。”妈妈看着我,眼里闪着泪光。
我忘了那天我许的是什么愿望了,也许是我和听听都可以远离安城。
吃完蛋糕,我匆匆出门,去找听听,我们约好了在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见面。
小公园门口有一段石阶,远远地,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在石阶的尽头。走上去以后,我才确认,是他。而听听蹲在地上,在捡着什么东西的碎片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凑过来,满身的酒气。
我没理他,走到听听的跟前,喊她的名字。
听听抬起脸,脸上的表情很平静,“他发现我来见你,一定要跟着来。”
“生日快乐!十八岁,成人了!”他的声音很大,带着醉腔。一喝醉,他就换了个人。
“对不起,给你的礼物被他摔破了。”听听站起身。
“礼物?那算什么礼物?等我送你个更大的礼物!”他走过来,抓着我的手腕,不知道要拉我去哪里。
我挣脱着,“放开!你放开我!”那只手却越钳越紧。
这感觉太熟悉了,熟悉到让我几乎想要放弃反抗。
听听上来,用力拉开他。酒劲还在,他抬起手,抽了听听一个响亮的耳光。三个人都愣住了,像在看一场陌生的电影。
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,我由本能驱使着,冲到他身后,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他推下了台阶。
他就那么摔了下去,轻捷得像是小时候玩的弹珠游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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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五月,高考转眼在即。我拉着听听一起去了理发店。
“我们剪个一样的发型吧,就算……留个纪念。”我提议。
碎发一绺绺落下,鼻尖上痒痒的,我轻轻转头去看听听,她也在看我。
从理发店出来,我们转进了旁边的照相馆。
三,二,一。快门按下。
那是我和听听的唯一一张合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