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楼大堂东南角的说书先生早早被打发了,新搭建的戏台子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出《拾画》,正演到柳梦梅拾得杜丽娘画像,台上小生唱念俱佳。底下的人都屏息凝神听得认真。
二楼的厢房中,此时竟也十分热闹。只听一个声音道:“李盗酒欺市霸行这么多年,这次也终于栽了。惹到了言若公主,不死也要脱层皮!”
另一个声音紧接着便响了起来,“怎么说何兄也该称他一声姐夫,幸灾乐祸表现的这么明显好嘛?”
那姓何的冷哼一声,“哪个是我姐姐?”
刚才那个声音连声称是,不无调侃道:“何家三女,长姐嫁了咱们蒋公子;二姐成了首富家的媳妇,三姐入了宫做了熙妃,何兄自然不将区区一个李盗酒放在眼里。”
这时,另一个声音响起:“阿乾,你该回家了,迟了岳父会担心的。”
青衣蓝袍的少年启窗望了一眼,十里晚霞在天边如火如荼,令他一张粉雕玉琢的脸顿时垮了下去,匆匆与二人道别离去。
他走后,靠窗而坐的蓝衫公子顺手将窗户拉拢,继续调侃道:“凤鸣兄,你说李盗酒这次栽得了吗?”
坐在他对面的蒋凤鸣正挽袖温酒,一身白衣衬着如玉的面庞,清冷高贵。只听他道:“敦亲王只此独子,一个婢子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。”
他的声音沉稳,带着点淡淡的磁性,就似他的神情一般,无论身处何地,都稳如磐石岿然不动。
蓝衫公子饶有兴趣地再问:“言若公主肯善罢甘休吗?”
蒋凤鸣晃荡着手中西凤三祝白玉净瓷瓶,取过一旁配套的杯子斟了一杯递出去,方温言细语地说道:“圣上再怎么宝贝公主,终究不会因他开罪敦亲王。”他给自己也斟了一杯,抿了一口后,才继续说道:“据我所知,擎牙关那位寒将军回京述职,不日便抵都。”
寒浅饮酒的动作滞了一下,抽了抽嘴角,一杯酒倒进嘴里,牙疼似地倒吸一口凉气后,方没事人似的问道:“我怎么没得到消息?”
“夫人昨日入宫陪熙妃娘娘说话时,娘娘略略提了一下,说言若公主到了适婚的年纪。皇上便说了一句……”蒋凤鸣的话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,抬眼瞧了瞧对面的人,吊足了他的胃口,方继续说道:“皇上说,公主的婚事先帝虽然没明说,但当时所有人都明了。他已经召了驸马爷回都。”
他闲闲的一句话说完,对面的人已经坐不住,起身朝他一拱手,道:“小弟有事,先行一步。”言罢,不等蒋凤鸣作回应,也匆匆去了。
蒋凤鸣一人在厢房中独斟独饮,直到一壶酒吃完,方才起身离去。他行至一楼大堂时,正听得一句:俺的丽娘儿也,你怎抛下的万里无儿白发亲!
原是台上的戏已换了一出《忆女》,底下的听众纷纷垂首抹泪,更有呜咽之声传来。他也驻步在楼梯间呆站,至戏罢方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