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一次，兰泽开始仔细地编织语言，斟酌字句。

“庸柔之主。”

她做出如此评价。

“被贬庐陵十四年，他虽备尝艰辛，然重即帝位后，政治上毫无抱负，无所作为。也因此，他的皇后韦氏乘机参与政事，妄图效法则天皇后，独掌政权。他听之任之，一味纵容，却不想最后死在了妻女手中。”

说到底，李显不过是个甘于清享富贵的太平皇子，却因两位兄长的离世而被推上了这个位置，既无心，也无力，只是软弱。

江湛叹了口气。

他突然想问问千叶，为了这样一个人，为了他送的一块石印，值得么？

他回答不了。

“有点执迷不悟啊……”

“这世间执迷不悟的人还少吗？”

少女莫名提高的声量让江湛一惊，他刚转身，那双指骨纤细却力有千钧的手，有如一把尖刀直插进他的心脏。

江湛浑身一震，只觉胸口有一股暖流向外溢出。他低头，耀眼的光芒退去，只剩下一块莹润的玉璧被兰泽静静握在手中。

他看见了上面血红的泪斑。

“为了一块玉被砍了双腿的，为了一枚石印蹉跎了千年的，为了仅剩半壁江山做困兽之斗的，为了……”

她忽然止了声。

第一个是卞和，第二个是千叶，第三个是他的前世，江湛心想。

可他觉得，兰泽真正想说的，是最后一个。

可她张了张嘴，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
戛然而止，无疾而终。

“……暂且放你这儿吧。”

少女低声，似有些疲倦。她反手为掌，连城璧又被重新送回他的胸口，融为一体。

What？

江湛懵了。

这塞来塞去的，当他的心脏是抽屉啊？

“你还在此处做什么？”

少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，在他愣神的间隙，兰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。那身威武的黑袍褪去，兰泽的衣服已经恢复成白天里精致的英伦校服，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。

“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，你们的校宿舍已经宵禁了。”

“我……”

江湛被转换的话题绕晕了。

我什么？我可以打车？可手机刚泡了水早就报废了。

我可以去住旅店？可他没带身份证，开房间也没指望。

“所以……你要带我去你家？”

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。

“你也可以等到天亮，我没意见。”

兰泽又用她惯常的冷淡口吻回复。

湖面冰块消融需要热量，周围的温度自然被抽去了不少。冬夜的风一吹，江湛狠狠地打了个喷嚏，搓着胳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是湿的，难道他要这样在湖边坐一夜？

当然不可能！

江湛缩了缩脖子，老老实实跟着兰泽去了。

“等等！”

他感觉到哪里有不对。

“……我这，算是默认跟你混了？”

兰泽脚步微顿，随即继续前行。

好吧好吧，江湛在心里妥协了，当牛做马，就当牛做马吧。